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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腿和袖子,往城下抬着伤员。

一波倒下,另一波赶紧顶上去。

库特人从前抢占山头,便是连山下方圆百里的村镇都不肯放过,全部要杀光杀尽,若是被他们拿下康平城,怕更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是死生之战,没有一个敢在这个关头懈怠的,就连富商们都纷纷开了地窖和粮仓,将家底尽数往出掏来供应前线军队。

“大人,敌人,敌人人数太多了……我们,我们怕是……守不住了!”城墙上伤亡太大尸骸枕藉,敌军的,己方的,都胡乱堆叠在一处,有的人甚至还睁着一双血眼,死了都不肯闭眼,甚至还有人保持着跟人殊死搏斗的姿势,却被炮火原地炸死,脚下的焦土上布满蜿蜒的血迹,散发出浓厚的腥气。

冯尔俨一刀砍掉从城墙上爬上来的敌人后,回过头,大喊道:“你说什么!”火药炸开的轰鸣声太大,让他连近旁人的说话声都听不见。

“我说!西北口失守了!城里已经进了敌军!!怕是守不住了!”那人再次绝望的大喊道。

冯尔俨赶紧奔向另一边看去,果然看见城墙里面到处都是火光,有人在纵马烧伤抢杀,所过之处全都是凄惨的叫喊声,数不清的火光几乎将他愤怒的双目染红,他狠拍了一下墙砖,正打算回头,可站在旁边刚刚还在跟他说话的人不知被哪里射来的箭刺穿了喉咙,他呜咽着,嘴角渗下血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睁大双眼,惊恐的倒下。

冯尔俨扑上前去,想要救他,却知道已然不可能。

“大…大人……我,我的家人……”那人被射中了声带,却依然边咳血边费力道,拼尽全力用手指向他身后的城中。

冯尔俨甚至都来不及替他合上眼,便赶紧拔刀再次站了起来。

城门已被冲破,越来越多的敌人尖啸着涌入,搬运东西小孩子们丢下装箭的框子,还来不及跑,就被刀剑穿胸挑起狠狠甩了出去,小小的身子无力的滑落,在地上拖出惨绝人寰的长血印。

城中四千五兵力已经折损了大半了,冯尔俨看着眼前的满城惨状,眼泪长淌,“殿下……老冯没有担起你的重托……”他抹了一把涕泪,用刀割下刚刚战死的同僚的衣摆,将白布绑在胳膊上后,一旁的将士看他神色不对,知道他恐怕死意已决,又想起刚刚岑云川临走前的交代,生怕他想不开冲进杀阵里去,连忙将人拉住。

可冯尔俨清楚城里如今这个情形早就回天乏力,所有人也不过是早死一会儿还是晚死一会儿的区别,他踉跄着往下奔去,不顾众人阻拦,死咬住下牙槽,想着自己临死前能多带走一个敌人是一个。

“大人……好像有人从后面杀进来了!”有人忽然指着城门楼下慌慌张张地道:“是……是太子!”

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岑云川以前的名号,虽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被皇帝废黜,可还是习惯称他为太子。

冯尔俨几步折返回去,忙奔至上面向下望去,便看有一小队人马忽从敌军后面冲进阵中,将大军从中间撕开。

那为首之人,一身银盔,骑着一匹沾满血迹的白马,似一把利刃般,竟硬生生将黑压压的大军从中间劈开。

战马虽瘦弱,但蹄子飞扬,马背上的人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周身光华烁烁。

长槊当空,少年意气。

在满地的死尸,烟雾和汹汹不绝的敌军中,他依然夺目闪耀。

他伸手用长槊挑起敌人,刺穿对方胸膛后,将人重重甩出,然后在对方围上来后,双腿夹着马腹,在马身一跃而起时,以一敌百,扛下一击。

这行人是从后方突袭而入。

阵型又变化极快。

让敌人一时摸不准他们是不是城内的援兵,以及到底人数几何。

敌军很快乱了阵脚,城中已经突入的也开始快速回撤,朝着他们包抄过去。

冯尔俨一看,赶紧激动大喊一声:“让活着的人……都来这里!”趁着敌方后缩,他们有机会夺回城门。

众人连忙趁着这口喘息之际,拖着伤残之躯,重新焕发斗志。

可城下岑云川一众到底寡不敌众,即便用上声东击西的战术,却到底人少,很快便被识破。

而且他们不久前在兆水旁,已经交过一战,已经损失了些人手。

所以如今接连硬战,便是岑云川天纵英才也难以扭转乾坤。

冯尔俨站在城楼上紧张地盯着下面的情势,他找准机会,命人持箭射穿围在岑云川等人身旁跃跃欲试想要上前的敌军,然后急切的冲着岑云川等人大喊着提醒道:“进来!”

若是城门再次关闭,他们便真的没有生路了。

可纵然有箭矢掩护,可敌军逼迫太近,岑云川见城门再次有被冲击开的可能,回头毅然决然喊道:“关门!”

冯尔俨自然也知道将岑云川等人丢弃城外,然后迅速关了城门才是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可他依然还是不忍心,毕竟对方已经帮忙抗下了个死劫,如今又要被当众将人舍入敌军之手,他实在良心过不去。

可战场时机瞬变万化。

岑云川比他脑袋更清醒,于是回过头,拼尽最后的力气吼道:“关城门!”

他像是是真的已然做好了放弃全部生机的打算。

冯尔俨一双手死死扒着城墙,看着下面那道以一人之身挡百人之敌的身影,从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嘶哑呐喊声,最后在众人期盼又急切的目光中下令,含泪带恨地落下一句,“关门。”

门被合上那一瞬。

冯尔俨蓦然想起岑云川离城前的那句,“若我走了,城中民众皆托付于你了,届时你务必以最多人的生死为考量。”

城门彻底被叩上时发出一声经年累积的嘎吱声,似一道从尘埃中发出的沉重叹息。

岑云川目光收回。

他肩胛骨已经被利器刺穿,伤口血迹汨汨不止,而一身盔甲早已被杀得破破烂烂,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手中的长槊因为脱力,几乎要拿不稳。

在这濒死之际,他以为自己会想起京中,会想起万崇殿,会想起那个人。

可脑中竟出现的却是在康平城的这一年诸多场景。

有隔壁老奶奶每日给他端来的吃食,嘴上说着“做多了些,倒了也是浪费,后生快尝尝。”却一脸慈爱的盯着他必须吃完碗中汤饼的场景。

也有时常与自己坐在门槛上,用粗重的本地口音与他各说各话的闲聊今年庄家收成的叔叔婶婶们。

有他走过热闹街市听着鼎沸人声的场景。

有他亲眼看着满地麦子一点点从幼苗长出穗子的丰收场景。

有街头的小孩们愿意陪着他一遍遍玩那些他之前从未玩过乡野游戏的场景。

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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