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小说全文(63)(1 / 2)
你不看好京剧,总有人热爱,总有那么一批人为它鞠躬尽瘁,我们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付出比你想象中还要多的千百倍的努力!你厉害,你追赶潮流,你永远与时俱进,我就是古板就是固执,我做一个没有人加入也在坚持的社团,你觉得我莫名其妙我傻逼,但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丢人,起码我还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她说着,哭得很凶,抽噎着直到哽咽,声音断了一下,又快速拾起,反而是你,你听不懂乡音,你蔑视乡音,这说明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根的人!没有根,再热血有什么用?!你这个伥鬼,你根本就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没有人生理想,你才是废物一个,赶紧入土吧你!!还热血,热血你大爷!
旁边的女孩赶紧抱住情绪失控的女孩: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不哭了,回头我们重新做一个旗子。
闹什么呢?小步很快搬来的救兵,钟杨走在前面,一下撞进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冲着动漫社男生瞥一眼:你几班的?
男生见状,冷笑一声:惹上一群疯子,爱在哪在哪。老子不伺候了。
钟杨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回来:谁他妈同意你走了?说话,几班的?!
程榆礼在那里已经不觉间观战了许久,挪眼看向退到战场后面的女孩,她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于心不忍,摸一下口袋,空空荡荡。
程榆礼旋即去学校的超市买纸巾,脚程远了一些,跑着来回,回到原地,已然人去摊空。毁掉的旗子一并被收走。
他站在人影稀疏的广场上,听着笨重的上课铃声,很久才挪动脚步。
下节课是语文课。
回到教室里,一切平静下来。程榆礼不喜欢上语文课,于是习惯性在课本下放些理科的题目,偷偷算着数独。
耳边却在回荡那个女孩的声音: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没有人生理想,你才是废物一个,赶紧入土吧你!
程榆礼笔尖一顿,莫名觉得自己躺枪了。
朗读环节,他嘴巴没张开。大概是这明目张胆的走神让老师注意到他,年轻的女老师不动声色走到程榆礼跟前,他才堪堪发现危机迫近。
看一眼他课本下垫的纸,老师将其抽走,没收。
程榆礼,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程榆礼看向黑板,但字有点小。他戴上眼镜。
在黑板的中间,赫然写着两行字: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王勃《滕王阁序》)
程榆礼最不喜欢语文课。他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因此他的语文成绩偏科严重。对阅读题都是浮于表面的作答,在试卷纸上已有字眼中抠答案,最愚蠢的做法。写作文也是靠背诵模板,每一次举例论证,不是写霍金就是海伦凯勒。
缺乏参与,缺乏灵敏度。
最害怕,也是在语文课上遭到刁难。
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很久,他开口道:如果说,白首之心和青云之志不会因为外界的参与而改变,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它缺乏一种机变的柔韧性?
老师反问:当你一味地追求柔韧性,你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程榆礼说:我不认为我的追求会为我造成不可弥补的缺失。
老师说:你兴许无法意识到,在反复地思索和辩驳这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丢掉了你的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这个词让他为之一振。
老师继续说:也许这的确称不上是一种代价,人自然可以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这是一种极其聪明的活法,但你也必须允许刚直的灵魂存在,允许坚定的扎根,飞蛾扑火的勇气,焰火一瞬的灿烂。
你可以随波逐流,最起码得有一根筋有着逆流的反叛,否则一定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最辽阔的美。安顺的潮流固然稳妥,但会蚕食你的意志。最终,你为之付出的代价,就是自我。
他一知半解,问道:要怎么感受?
艺术、狂热、文字、眼泪。共情。
程榆礼说:会不会有人天生不具备共情的能力?
老师说:不存在天生,找回来。多建立不同形式的联系,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
以人为鉴让他想到那个女孩。程榆礼在此刻已然有一点感动,他说:谢谢。
坐下吧。老师转身走回讲台,同时带走他的数学题。
程榆礼不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规避风险。可以说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也可以说顺风顺水,游戏人间。总之所谓的凌云壮志,拼搏坚韧都与他无关。
燃烧的焰火、扑火的飞蛾、几百年前的王勃,都离他遥远。
他所能感受到最近最鲜活的韧劲,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几天后,程榆礼又路过一次广场,招新队伍又出来了。他看到在飘摇的旗帜下打盹的少女,春困秋乏,让她在太阳底下就撑着脑袋睡着。于是她沉浸在梦乡里不会知道,她对一个陌生人带来影响。
有点想上前搭讪,问一问名字,如果对方不反感,可以交个朋友。但程榆礼不擅长做这样的事,也担心扰她好梦。
他犹豫片刻,决定放弃。只悄然之中,将她最纯净、最滚烫的那颗赤子之心纳入自己的灵魂。
程榆礼也不知道,他会在后来,两次为她改变人生的航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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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深思熟虑后, 程榆礼决定留下来参加高考。和家人的弯弯绕绕不多说。总之,他争取到了一次逆流的反叛。过程曲折,结局顺心。
也是自那时起, 他开始尝试听曲。
以前不要说戏曲了, 程榆礼连流行歌都不怎么听。艺术是什么?人为自己构建的幻境,是杜撰的喜怒哀乐。
第一次沉溺其中, 是一支古老的曲目,梅兰芳的《天女散花》, 他听不懂咬字与韵白, 绵长婉转的尾音是京剧赶客原因之一。
程榆礼闲来无事,就那么听了一下午。纵使云里雾里, 但他莫名感受到了曲调之中的磅礴。
他对陌生人的记忆力并不深, 后来想必在学校里也是碰见过见月的,但在一晃而过的那些瞬间里, 她回归人海,成为与他再无交集的陌生校友之一。
第二次会面的印象, 发生于一场意外。
那时程榆礼已经毕业,回到三中参加毕业典礼。结束后和几个同学在校门口的餐馆吃晚饭。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流来去,坐下后就静静候餐, 拿手机看了会儿新闻。
骤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
程榆礼惊讶抬头, 看见一个倒地的女孩从地上仓惶起身。
可能地太滑, 不小心摔倒了。
他的同伴过去搀了一把, 程榆礼便只在状况之外观察着, 女孩没有接受旁人的好意, 她闷着头快步往外面走。推门出去后却又顿了顿脚步, 回眸望了他一眼。
隔着玻璃, 他看到她脸上的血痕斑斑。不知道是磕了牙齿还是鼻梁, 看得人触目惊心。
而她湿漉漉的眼里像是蓄着隐忍的泪。
程榆礼在那一刹认了出来,是那个京剧社的女生。
他赶忙起身往外面跑。而不等他追上,女孩子已经飞快地上了公交。
程榆礼追不上,便止步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在晚霞里驶远的公交。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执着地追逐什么,呆呆看着车子消失在转角处。
同学过来问他怎么了?
程榆礼说没事,只是看她伤得有点严重。
第三次,是许多年以后,在沉云会馆。他陪老太太去过寿听曲,沈净繁指着台上的花旦说:这姑娘唱得不错。
程榆礼找去后台,撞见她在通话,似乎是在和家里人争执什么事情,他看着她纤弱的背影,一下认出了这一道久违的声音。薄薄的戏袍在暗处翩跹地轻晃,他在想:她果然还在坚持着这条路。
心头的这般笃定,好像两个人早已相识许多年。
她回过身来,在楼梯上一跌,栽进他怀里。看他的眼,神色诧然。看一眼又忙四下闪躲。
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秦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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